第六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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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號外！號外！日本人炮轟北大營，進攻沈陽城啦！
號外！號外！東北軍不戰而退，少帥選擇不抵抗啊！快來看啊！號外號外！”
幾乎就在一夜之間，當市民們從睡夢中醒來之時，都能從穿行在申城街頭的報童們口中，聽到這樣一個令國人心寒的消息。東三省被發動突然襲擊的日本軍隊在一夜之間給占去大半，而守衛東北國土的東北軍卻不戰自退，沒有開一槍一炮，就在少帥張學良的命令下，將大好河山拱手相讓。消息一出，舉國震驚。
韓婉婷放學剛回到家，走進客廳，就見父親手裏拿著報紙，一邊抽著煙，一邊正焦慮在房間裏不停的走來走去。家裏的老傭人吳媽悄悄地走了過來，接過她的書包，輕聲道：
“老爺從商會回來之後就是這個樣子，都好幾個鐘頭了。”
韓婉婷環顧了一下四周，不見母親的身影，於是問道：
“吳媽，媽媽哪裏去了？平時這個時候她都在家的啊？”
“太太到賈爾業愛路（今上海徐匯區東平路）去了。”
韓婉婷停下了腳步，好奇的回頭問道：
“堂姑媽回上海了？”
“聽說是先回來了。所以太太今天下午一接到電話，就趕過去了。”
“嗯，也是，發生這麽大的事情，堂姑夫的日子恐怕要不好過了。哦，吳媽，替我泡杯龍井吧。”
吳媽點頭應聲而去，韓婉婷走到父親身邊，微笑著看著父親，問：
“爸爸，媽媽去了賈爾業愛路，你怎麽沒有去啊？”
身為美商聯合會秘書長的韓士誠一聽，登時瞪大了眼睛，鼻子裏發出重重的一記鼻音，將手裏的報紙往沙發上一扔，大聲回答道：
“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！從她決定要與那個背棄了先生的人在一起的時候，我就已經不認她這個堂姐了！有他們在的地方，殺了我，我都不會去！婷兒，記住，將來你要找夫婿的話，絕對不能像是你堂姑夫這樣的人！否則，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！”
韓婉婷伸手將憤怒的父親拉到了沙發上，替父親掐了煙，然後端上了吳媽泡好的龍井，遞到了父親的面前，好言安慰道：
“爸爸，堂姑媽的婚事，都過去這麽多年了，你還這樣計較做什麽呢？只要堂姑媽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，她覺得幸福就好了嘛！你和堂姑媽是親戚啊，還是不要鬧得這樣僵為好。你這樣一來，不是讓媽媽兩頭為難嘛！你不記得以前爺爺常說，親戚之間還是要常來常往，以和為貴，畢竟血濃於水。”
“這樣的親戚，我寧願不要！你看看，你看看，又是他幹的好事！就因為他下的命令，讓軍隊不抵抗，結果一夜之間，東三省的土地都被那些倭奴給占領了！東三省的老百姓們要當亡國奴了啊！怎麽會有這樣的人，怎麽會有這樣的人！若是我們老家在東北，我韓士誠非得找他拼命去！”
韓婉婷沈默了。她知道，父親的話，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的。今天上課的時候，年過半白的國文課老師為她們講解古詩的時候，講著講著，眼淚就下來了。那是一首唐代大詩人杜甫所寫的《聞官軍收河南河北》的七言古詩，原本這是一首充滿喜悅與激情的詩詞，說的是在 動蕩之中飽受顛沛之苦的詩人，聽到了官軍終於收覆了薊北的好消息，內心無比的歡欣鼓舞。
可是在今天這樣特殊的時刻再讀，讓人倍感諷刺與酸澀。同樣是官軍，號稱百萬的東北軍隊，竟就這樣不放一槍一炮，完全的敞開了大門，任憑那些宵小倭奴在中華的土地上橫行無忌，想要將這些倭奴趕走，再收回我們的國土，卻不知道是何年何月。
今天的人們不知道有沒有杜甫這樣的幸運，還能夠看到官軍收覆國土的那一天！想到這些，不要說老師在解讀的時候倍感心酸，就連她在聽的時候，也覺得鼻子酸酸的。
韓婉婷抱著父親的胳膊，將自己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身上，悠悠的吟道：
“號令風霆迅，天聲動北陬。
長驅渡河洛，直搗向燕幽。
馬蹀閼氏血，旗梟克汗頭。
歸來報明主，恢覆舊神州。”
韓士誠聽罷女兒吟的詩，不由得坐直了身體，看著女兒，意味深長的道：
“這是岳武穆的詩。真沒想到我家的婷兒，一介女兒之身，竟還有這樣的志氣？為父的心裏很是高興啊！”
“爸爸，你說，為什麽堂姑夫要東北軍不戰而退，白白讓大好的河山拱手讓給倭寇？明明我們在人數上是占了上風的啊！”
“還能為什麽？不就為他肚子裏的那點小算盤！只想著要清繳國內的匪患，只想著要擴張自己的勢力與地盤，就沒有想到此時此刻，外患比內憂更可怕！他這樣作，絕對就是因小失大，害人害己，誤民誤國，自毀長城。你看著吧，不是我要咒他，他這樣會算，總有一天這筆賬會算到他自己的頭上！”
“難道倭寇真的會把整個中國都占領麽？”
女兒的問題讓韓士誠陷入了長久的沈默中。他端著已經涼了的龍井，看著一旁沙發上扔著的報紙，那觸目驚心的大標題，都讓他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。他知道，對崛起中的日本而言，貧弱的中國無疑是一塊超級美味的大肥肉，無論如何，日本都不會輕易的放棄這塊就在嘴邊的肥肉，只會食髓知味的貪得無厭。所以，憑他多年來混跡商政兩界的閱歷，他覺得，日本的野心絕對不會僅僅滿足於得到一塊富饒的黑土地。他們會想要的更多，而一味的想息事寧人，與日本以和為貴的國民政府，恐怕如意算盤要打不響了啊！
想到那些事情，他便忍不住長嘆一聲，為晦暗難明的局勢憂心不已。不過，他看到女兒清亮的眼睛，仍然用堅定的語氣回答道：
“放心，我們中華兒女，不是那樣容易打倒的。我相信，那些倭奴猖狂不了多久的。”
韓婉婷挽著父親的胳膊，緩緩的點頭。她的目光註視著報紙上一句話“力持鎮靜、不得抵抗”。尤其是那“不得抵抗”的四個黑色油墨大字，讓她感到了無比的刺目。她伸手將報紙折了起來，收在了茶幾下的報紙堆裏，想了想，然後擡頭對父親說：
“爸爸，你說的也許是對的，中華兒女是不容易打倒。可是，如果是我們自己先倒下了，那又該怎麽辦呢？”
女兒的問題又一次讓韓士誠沈默了。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女兒，因為這樣的問題已經縈繞在他心頭許多年。他沈思了良久，最後拉著女兒的手，慨嘆道：
“做人，無法要求十全十美，但求無愧於天地，無愧於心。記住，蒼天，是有眼睛的。”
韓婉婷看著父親，在心裏默默的品著父親所說的這句話，這個時候，她想到了一個人。一個總是在罵老天不長眼的人。爸爸說，蒼天是有眼睛的，而他卻總說，蒼天的眼睛早就瞎了。那麽，到底，他們兩個人說的，誰對，誰錯呢？
蒼天啊，你的眼睛到底有沒有瞎呢？
作者有話要說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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號外！號外！東北軍不戰而退，少帥選擇不抵抗啊！快來看啊！號外號外！”
幾乎就在一夜之間，當市民們從睡夢中醒來之時，都能從穿行在申城街頭的報童們口中，聽到這樣一個令國人心寒的消息。東三省被發動突然襲擊的日本軍隊在一夜之間給占去大半，而守衛東北國土的東北軍卻不戰自退，沒有開一槍一炮，就在少帥張學良的命令下，將大好河山拱手相讓。消息一出，舉國震驚。
韓婉婷放學剛回到家，走進客廳，就見父親手裏拿著報紙，一邊抽著煙，一邊正焦慮在房間裏不停的走來走去。家裏的老傭人吳媽悄悄地走了過來，接過她的書包，輕聲道：
“老爺從商會回來之後就是這個樣子，都好幾個鐘頭了。”
韓婉婷環顧了一下四周，不見母親的身影，於是問道：
“吳媽，媽媽哪裏去了？平時這個時候她都在家的啊？”
“太太到賈爾業愛路（今上海徐匯區東平路）去了。”
韓婉婷停下了腳步，好奇的回頭問道：
“堂姑媽回上海了？”
“聽說是先回來了。所以太太今天下午一接到電話，就趕過去了。”
“嗯，也是，發生這麽大的事情，堂姑夫的日子恐怕要不好過了。哦，吳媽，替我泡杯龍井吧。”
吳媽點頭應聲而去，韓婉婷走到父親身邊，微笑著看著父親，問：
“爸爸，媽媽去了賈爾業愛路，你怎麽沒有去啊？”
身為美商聯合會秘書長的韓士誠一聽，登時瞪大了眼睛，鼻子裏發出重重的一記鼻音，將手裏的報紙往沙發上一扔，大聲回答道：
“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！從她決定要與那個背棄了先生的人在一起的時候，我就已經不認她這個堂姐了！有他們在的地方，殺了我，我都不會去！婷兒，記住，將來你要找夫婿的話，絕對不能像是你堂姑夫這樣的人！否則，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！”
韓婉婷伸手將憤怒的父親拉到了沙發上，替父親掐了煙，然後端上了吳媽泡好的龍井，遞到了父親的面前，好言安慰道：
“爸爸，堂姑媽的婚事，都過去這麽多年了，你還這樣計較做什麽呢？只要堂姑媽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，她覺得幸福就好了嘛！你和堂姑媽是親戚啊，還是不要鬧得這樣僵為好。你這樣一來，不是讓媽媽兩頭為難嘛！你不記得以前爺爺常說，親戚之間還是要常來常往，以和為貴，畢竟血濃於水。”
“這樣的親戚，我寧願不要！你看看，你看看，又是他幹的好事！就因為他下的命令，讓軍隊不抵抗，結果一夜之間，東三省的土地都被那些倭奴給占領了！東三省的老百姓們要當亡國奴了啊！怎麽會有這樣的人，怎麽會有這樣的人！若是我們老家在東北，我韓士誠非得找他拼命去！”
韓婉婷沈默了。她知道，父親的話，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的。今天上課的時候，年過半白的國文課老師為她們講解古詩的時候，講著講著，眼淚就下來了。那是一首唐代大詩人杜甫所寫的《聞官軍收河南河北》的七言古詩，原本這是一首充滿喜悅與激情的詩詞，說的是在 動蕩之中飽受顛沛之苦的詩人，聽到了官軍終於收覆了薊北的好消息，內心無比的歡欣鼓舞。
可是在今天這樣特殊的時刻再讀，讓人倍感諷刺與酸澀。同樣是官軍，號稱百萬的東北軍隊，竟就這樣不放一槍一炮，完全的敞開了大門，任憑那些宵小倭奴在中華的土地上橫行無忌，想要將這些倭奴趕走，再收回我們的國土，卻不知道是何年何月。
今天的人們不知道有沒有杜甫這樣的幸運，還能夠看到官軍收覆國土的那一天！想到這些，不要說老師在解讀的時候倍感心酸，就連她在聽的時候，也覺得鼻子酸酸的。
韓婉婷抱著父親的胳膊，將自己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身上，悠悠的吟道：
“號令風霆迅，天聲動北陬。
長驅渡河洛，直搗向燕幽。
馬蹀閼氏血，旗梟克汗頭。
歸來報明主，恢覆舊神州。”
韓士誠聽罷女兒吟的詩，不由得坐直了身體，看著女兒，意味深長的道：
“這是岳武穆的詩。真沒想到我家的婷兒，一介女兒之身，竟還有這樣的志氣？為父的心裏很是高興啊！”
“爸爸，你說，為什麽堂姑夫要東北軍不戰而退，白白讓大好的河山拱手讓給倭寇？明明我們在人數上是占了上風的啊！”
“還能為什麽？不就為他肚子裏的那點小算盤！只想著要清繳國內的匪患，只想著要擴張自己的勢力與地盤，就沒有想到此時此刻，外患比內憂更可怕！他這樣作，絕對就是因小失大，害人害己，誤民誤國，自毀長城。你看著吧，不是我要咒他，他這樣會算，總有一天這筆賬會算到他自己的頭上！”
“難道倭寇真的會把整個中國都占領麽？”
女兒的問題讓韓士誠陷入了長久的沈默中。他端著已經涼了的龍井，看著一旁沙發上扔著的報紙，那觸目驚心的大標題，都讓他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。他知道，對崛起中的日本而言，貧弱的中國無疑是一塊超級美味的大肥肉，無論如何，日本都不會輕易的放棄這塊就在嘴邊的肥肉，只會食髓知味的貪得無厭。所以，憑他多年來混跡商政兩界的閱歷，他覺得，日本的野心絕對不會僅僅滿足於得到一塊富饒的黑土地。他們會想要的更多，而一味的想息事寧人，與日本以和為貴的國民政府，恐怕如意算盤要打不響了啊！
想到那些事情，他便忍不住長嘆一聲，為晦暗難明的局勢憂心不已。不過，他看到女兒清亮的眼睛，仍然用堅定的語氣回答道：
“放心，我們中華兒女，不是那樣容易打倒的。我相信，那些倭奴猖狂不了多久的。”
韓婉婷挽著父親的胳膊，緩緩的點頭。她的目光註視著報紙上一句話“力持鎮靜、不得抵抗”。尤其是那“不得抵抗”的四個黑色油墨大字，讓她感到了無比的刺目。她伸手將報紙折了起來，收在了茶幾下的報紙堆裏，想了想，然後擡頭對父親說：
“爸爸，你說的也許是對的，中華兒女是不容易打倒。可是，如果是我們自己先倒下了，那又該怎麽辦呢？”
女兒的問題又一次讓韓士誠沈默了。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女兒，因為這樣的問題已經縈繞在他心頭許多年。他沈思了良久，最後拉著女兒的手，慨嘆道：
“做人，無法要求十全十美，但求無愧於天地，無愧於心。記住，蒼天，是有眼睛的。”
韓婉婷看著父親，在心裏默默的品著父親所說的這句話，這個時候，她想到了一個人。一個總是在罵老天不長眼的人。爸爸說，蒼天是有眼睛的，而他卻總說，蒼天的眼睛早就瞎了。那麽，到底，他們兩個人說的，誰對，誰錯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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